“梭子蟹要少吃，重金属易超标”“化妆品要少涂，里面有一些有害的化学物质”……最近五年，深圳市零废弃环保公益事业发展中心的毛达博士专注于一件事，就是调查舆情中的各种消费品，其有害化学物质是否真的超标。

　　5年来，他所在的公益组织根据舆情在多个电商平台网购了966件消费品，经有资质的第三方机构检测，发现其中296件样品至少有一种有害化学物质超标后，他就会第一时间告知平台和市场监管部门，尽快让这些产品下架。


　　网购消费品直送检测机构

　　毛达本科时学习工商管理，研究生学习环境学，博士专注于环境史的研究，博士后时期则做相关跨学科研究，学科背景让毛达很早就关注环保公益领域，最初，他做水银温度计的替代，打印机墨盒的回收，后期他开始做垃圾焚烧厂中二噁英的调查等。

　　2016年，毛达与同事在深圳市民政局注册成立深圳市零废弃环保公益事业发展中心。该机构最初重点关注工业污染源。2018年起，机构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大众消费品中的有毒有害化学物质上。“做工业污染源时，我们面对的群体非常有限，通常是污染源周边的居民。当然，这个工作仍是重要的，需要有人坚持，但对大部分公众来说，这是他们不太能够感受到的问题。而消费品中的有毒有害化学品与公众生活十分相关，能够引起更多公众的注意和参与。”毛达说。

　　从2018年调查塑料小黄鸭开始，随着舆情监控和文献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团队已将调查的消费品扩展到二三十个品类，主要包括母婴用品、食品、儿童玩具、化妆品、家装建材等等。

　　监管童鞋、小黄鸭增塑剂

　　目前，最让毛达担忧的还是童鞋中邻苯二甲酸酯超标的问题。科学研究表明，邻苯二甲酸酯是一种典型的外源性激素，如果大量摄入，会导致内分泌系统紊乱，导致一系列健康问题。邻苯二甲酸酯对处于生长发育期的儿童危害更大，长期摄入会导致女孩的性早熟、男孩生殖器官发育异常以及肥胖等问题，还会增加儿童患注意力缺陷及多动障碍的风险。

　　毛达介绍，2019年5月，《中华流行病学杂志》发布过一篇研究报告，显示我国儿童的邻苯二甲酸酯累积暴露的健康风险较高。邻苯二甲酸酯迁移性高，很容易从产品中释放，并可通过皮肤、呼吸道等途径进入人体。而孩子夏天喜欢光脚穿凉鞋，就很容易接触和吸收从鞋里渗出来的邻苯二甲酸酯。

　　毛达和同事曾选取五家电商平台上销量靠前的50款童鞋产品进行网购，直接寄往机构检测，大约一周后，他收到了50份童鞋鞋面的检测报告，超标率高达88%。其中一份童鞋样本的检测数据竟超过标准的400倍，“达标的只有6款童鞋，大部分都是品牌店的，平均每双价格152块钱；而超标的每双价格只要19元。”

　　同样超标的还有一些奶茶店赠送的塑料小黄鸭。毛达告诉记者，从2018年开始，他就“紧盯”着小黄鸭了，“我们2018年10月在一家电商平台购买了一款销量达到10万+的小黄鸭玩具，送检以后发现超标150倍。2019年2月，我们又在同一家电商平台采购了10款小黄鸭，送检以后，7款超标，超标倍数平均都在几百倍以上。”

　　随着这件事被媒体曝光后，后来电商平台下架了18000个小黄鸭类似玩具的销售链接，同时要求这些商家必须提交3C认证信息以后才能够重新销售小黄鸭，“不仅是我们，市场监管部门也发现了很多类似问题，这说明PVC制品确实是一个需要重点整治的领域。PVC塑料玩具、塑料鞋的邻苯二甲酸酯超标比较广泛。我们会长期监督下去。”

　　除了增塑剂，食品安全领域也是毛达重点关注的。他告诉记者，团队曾对韭菜和梭子蟹进行网购送检，结果发现一款来自河南洛阳的韭菜腐霉利超标128倍，一款来自湖北武穴的韭菜乙酰甲胺磷超标28倍，这两种物质分别是杀菌剂和杀虫剂，过量摄入均会对人体造成危害。

　　2022年8月，在对梭子蟹的样本送检后，毛达发现了重金属镉超标的状况，他一共送检了18份样品，其中16份镉含量超标。毛达给记者的检测报告显示，镉超标的梭子蟹中，检出的镉含量最大值为2.9mg/kg，超标4.8倍。而镉中毒会导致骨骼软化、骨质疏松症及肾功能衰竭。

　　鸡蛋、黑鱼未见抗生素超标

　　“我们团队既要报忧，更要报喜。有好的状况，我们要公布，我们不能让公众觉得眼前全是一片黑，被不完整的舆情所困扰。”毛达表示，这些年送检后，团队也有不少好的发现，“此前我们列了10种食品，网络舆情认为，这些食品中化学物质风险会相对较高。但是我们已经测了好几个了，发现情况比舆情要好得多。”

　　毛达告诉记者，他在网上购买了多份黑鱼片和土鸡蛋样本送检。此前，大部分网上舆情会认为，鸡蛋和黑鱼在养殖过程中会使用大量抗生素，从而导致抗生素残留，但经过有资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检测，这些鸡蛋和黑鱼片中并未出现抗生素超标的状况。

　　根据毛达向记者提供的检测报告，黑鱼样品一中，抗生素恩诺沙星（以恩诺沙星与环丙沙星之和计）的检出量小于10μg/kg，黑鱼样品二中，抗生素恩诺沙星（以恩诺沙星与环丙沙星之和计）的检出量10.8μg/kg，而标准则是小于等于100μg/kg。此外，两个黑鱼样品中均未检出抗生素氧氟沙星。

　　而网购两款鸡蛋的相关检测报告显示，鸡蛋中并未检出含有抗生素残留的状况。对于这些令人欣慰的检测结果，毛达也会通过其公益组织的自媒体对外发布，缓解公众的焦虑。

　　呼吁市场+消费者携手监管

　　“这些好的检测结果其实从另一个侧面验证了政府市场监管的有效性，特别是在食品领域。”毛达认为，正是监管部门加大打击力度，才让很大部分食品安全问题得以解决。

　　“作为公益组织，我们不光是发现问题，还要做一些应对，解决这个问题。”毛达告诉记者，发现问题并不是他们工作的终点，他们还会跟商户和平台沟通，同时把问题反映给市场监管部门，形成良好的互动和闭环。毛达还认为，除了监管，还非常需要公众的关注和参与，“这样才能推动产品上游自身做一些改善。也促进产品下游废弃物的管理和回收。”

　　毛达告诉记者，目前他们团队会相对把注意力集中到儿童、母婴这些产品类别上，因为儿童和孕产妇是全社会最应该受保护的人群，“首先，我们会紧盯儿童玩具、文具、衣物，其次是女性化妆品。再扩大一点，我们也会关注家装建材。当然食品毫无疑问也是我们关注的，入口的暴露风险肯定会比较大。”

　　毛达表示，他的公益机构是为了帮助公众建立一些基本意识观念，“比如消费品当中确实会有风险的化学物质存在，我们会帮助消费者多去掌握一些基本的化学知识。我们也提醒消费者要多留意产品信息。从我们的检测情况看，好多出问题的东西都是三无产品，没有任何保障。另外我们也希望消费者尽量不要怕麻烦，发现产品有问题，一定要向12315或者市场监管部门反映问题，这样才能阻止这些违法者。如果轻易接受商户‘无理由退换’的要求，给点赔偿就算了的话，实际是纵容他们继续把这些东西卖给别人。”

　　毛达同时认为，简约适度的生活可以降低我们遭遇有毒有害化学品的风险，“当我们太追求新奇，新的功能，被一些虚假广告所诱惑，就容易出问题。追求新奇不是件坏事，但过度追求新奇可能会有风险，因为不少新奇产品的推出背后就是违法添加或滥用有毒有害化学物质。”（广州日报 记者 武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