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朗普的新贸易格局中，以出口为导向的发展路径，以及摆脱中等收入陷阱的前景，将变得更加脆弱。


　　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关税政策令全球贸易陷入混乱，许多国家也掀起反美情绪。图为8月13日，印度东部西孟加拉邦最大城市加尔各答（Kolkata）民众上街示威，抗议美国对印度商品征收50%关税。（法新社）

　　以规则为基础的贸易体系，始建于二战结束之后，一直是推动全球各地，尤其是东南亚国家经济增长与发展的主要驱动力。随着美国在7月31日宣布新一轮关税制度（此前于4月2日已宣布过一轮关税措施），美国总统特朗普从根本上改写全球贸易规则，并摧毁过去主要由美国负责建立和领导的贸易体系。

　　根据战后体系，各国通过多边谈判逐步降低全球关税税率。除了努力降低税率，参与多边体系的国家也承诺，不将关税提高到特定水平以上，并互相给予同等待遇，即贸易术语中所说的“最惠国待遇”。

　　尽管有少数例外情况，但参与多边主义合作的国家在过去80年里，一直享受到非歧视性待遇所带来的稳定性，以及根据透明规则制定的关税政策的可预测性。

　　特朗普于7月31日签署的行政命令——涵盖超过90个国家和全球70%以上的贸易——实质上推翻这一旧体系。新关税税率被任意“设定”在10%至41%之间。少数国家与美国达成含糊的“框架”协议，降低此前美国威胁要实施的税率，但大多数国家只是被告知将面临的新税率。

　　美国2024年的平均关税税率为2.4%，如今已上升至约18%。对东南亚国家的待遇差异显著，从对新加坡的10%基准税率，到对老挝和缅甸的40%税率。由于东南亚在区域供应链中占据重要位置，东南亚将进一步受到美国对“转运”产品征收40%关税的影响，尽管目前尚不清楚这一措施的具体实施细节。

　　这将带来什么后果？美国本应引领一个旨在降低贸易壁垒、建立有序规则的贸易体系，但如今美国的贸易伙伴面临大幅提高的关税，而且这些关税可能因为一名不屑于遵守贸易规则的总统心血来潮而进一步上调。

　　面对这等规模和速度的变革，人们很容易忽视全球贸易格局已发生多么深刻的转变。东南亚领导人应清醒认识到新现实。

　　虽然贸易关系并未完全回到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但已经危险地向那个方向倾斜。对东南亚这些贸易依赖型的小国而言，这无疑是坏消息。

　　特朗普的关税政策颠覆了塑造所谓“亚洲四小龙”的发展模式。基于规则的贸易体系通过逐步降低贸易壁垒，使各国得以借助出口导向型战略实现发展跃升。日本在1960年代率先实现这一增长模式，随后韩国、台湾、香港、新加坡和中国大陆相继跟进。

　　其他东南亚国家，包括越南、马来西亚和泰国，正处于追求类似战略的不同阶段。尽管各国的政策、优先事项和方法存在差异，但共同点在于，所有国家都需要开放的出口市场和有效的贸易规则来实现发展目标。

　　传统上，美国是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和最饥渴的进口国。如今，随着美国在经济周围筑起关税壁垒，并表现出对贸易规则的敌意，推动出口导向型增长的主要引擎正逐渐失速。

　　全球经济活力正从西方向其他地方转移，印太地区许多国家已开始摆脱对美国的依赖，寻求多元化发展。然而，美国市场的作用仍至关重要。以越南为例，出口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0%，这一占比令人瞩目。认为美国作为“首选和终极出口市场”的史无前例角色可迅速或轻易被取代，或认为美国拒绝基于规则的贸易，不会对更广泛的贸易格局造成破坏及连锁反应，都是天真的想法。

　　更糟糕的是，任何人都不应认为，签署几份“协议”和公布“最终”关税税率，就意味着一切已画上句点。特朗普将贸易政策视为一档持续的真人秀节目，而且他深知可预测性会破坏收视率。

　　与美国达成“框架协议”的国家应做好准备，应对后续谈判中可能出现的意外障碍和额外要求。最终达成的协议可能与原本的“框架协议”存在实质性差异；最坏的情况是，协议可能彻底破裂。日本希望通过与美国达成的框架协议来恢复稳定，但双方在对协议的“解读”上出现分歧。

　　那些未达成协议且被“指定”关税税率的国家，不应认为税率不会进一步上调。特朗普倾向于利用关税作为威胁手段，回应任何他不满的政策、活动或声明。例如，巴西正面临50%关税的威胁，这是特朗普对涉及前总统博索纳罗（特朗普盟友）的内部司法程序的回应。特朗普还对金砖国家发表的领导人声明作出反应，威胁因为它们的“反美”立场而额外征收10%的关税。

　　旧体系的贸易政策是根据贸易考量，并遵循既定规则来实施的。在这个新时代，规则已不再重要，几乎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提高关税的借口。对东南亚而言，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可预测性和稳定将变得稀缺。在特朗普的新贸易格局中，以出口为导向的发展路径，以及摆脱中等收入陷阱的前景，将变得更加脆弱。

　　英文原题：《Southeast Asia Should Be Clear-Eyed As It Navigates Trump’s Tariff Fog》，作者Stephen Olson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访问高级研究员，耶特国际贸易与金融研究所非驻地研究院兼访问讲师。本文原载研究院8月8日电子刊物Fulcrum。廖慧婷译。